在过去的一周里,位于北京市海淀区的一所艺术职业学校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学校的网站被黑客攻击,学校的校长被媒体追逐,学校的大门外每天都有不少自发聚集的网友在进行声讨,个别学生放学甚至要动用警车……这一切都缘于发生在这所学校里的一堂课,这堂课的部分内容被拍成视频放到网上,结果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起来看广角记者孟丽芳、吴亮亮联合发回的调查报道。
这段用手机拍摄的课堂视频,时长4分11秒。视频中戴耳钉的这个男生,公然在课堂上冲上讲台,摘掉正在讲课老师的帽子,高声辱骂挑衅老师,另有一名学生则是两次把矿泉水瓶盖砸向老师,而全班学生坐在下面起哄打闹,无人制止。其间,年迈的老师虽多次劝阻学生,但学生仍置若罔闻,整个班级几乎无人听课。
根据匿名网友曝料,这段视频最初来自这个班里一名女生的QQ个人空间,视频在网上公开后,迅速在国内各大论坛广泛流传,并有网站组织万人签名声讨活动,引发了无数网民愤怒的讨伐。有网友还将该视频上传到国外最大的视频网站YouTube上。一时间,国内外众多网友参与评论,除了对受辱老师的同情,更多的都是对当事学生的愤慨。
视频最初的公布者或许没有想到,这段视频会在网上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一些愤怒的网友很快查出事情发生在北京海淀某艺术职业学校高二影视班的地理课上。事件的影响很快突破了网络声讨的范围:5月27日晚,学校网站被黑客攻击,几十分钟后,百度出现一个自称是海淀艺术学校官方博客的网页,表示关于海艺视频事件会尽快给大家满意的答复,希望大家能够以冷静的心态去对待此事!
博客中的简单回复除了承认此事,并没有平息网民的愤怒。众多跟进的媒体大多以"辱师"的字眼开始对此次事件进行追踪报道,这段被网络热炒的视频进一步在现实社会中引发了巨大争议。
北京市市民:我们的教育培养什么样的人,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教育是国家第一应该抓的,我们觉得很担忧真的很担忧。
一时间,视频事件占据了北京各大媒体的主要版面,把海淀艺校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我们东视广角记者第一时间赶往这所学校调查事件的真伪。
记者在学校门口看到,除了媒体记者,不少网友也自发聚守在学校门口,希望能见到当事的老师,学生,或者校方负责人出面澄清此事。值得玩味的是,这些守候在学校门口的网友绝大多数都与视频中的当事学生年龄相仿,同样是年轻学生的他们对此事的反应异常激烈。
网友:为什么欺师跟灭祖组织在一起欺师等于灭祖[来的目的除了愤慨还有别的想法吗]呼吁一下社会尊重长辈甭管什么场合。
网友:[希望等到一个什么结果]学校公开道歉,不是针对这些孩子,咱们对事不对人。
降龙十八掌:非常气愤。
这位接受媒体采访的男孩是"声讨海艺万人签名网"的版主,网名叫降龙十八掌,今年刚满20岁,他说他是前一天晚上特地从安徽阜阳坐火车赶到北京,来声援网民。
事发学校在名称被网友曝光之后立即严阵以待,学校的大门已经从里面上锁,不让外人进入,只有放学时才有学生和老师陆续从学校走出,此时在校门口守候已久的媒体往往一拥而上,不过提起这起视频事件,大家都讳莫如深,闭口不谈。
[请留步,您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吗?][这事您知道吗?]听说了我很痛心[您对这件事怎么看]对不起…
字幕:记者在校门口等候多时,但老师学生纷纷回避媒体,校方拒绝一切采访。
这段短短的手机视频引发的反响,让当事学生、老师、学校乃至整个社会都始料未及。
马皑:这个事件最特殊的是对象的特殊,对于老人,对于老师,这些角色长期以来都是一直受到我们尊重,或者说是受到我们敬仰的一种角色。那么在这个事件当中,这些孩子直接侵害的正好是这样一个有着双重角色的,既是老人又是老师的老师。
记者经过艰难等待和多方努力,终于见到了视频里的那位老师。老师名叫孙辛卯,是海淀艺术学校退休返聘的地理老师。这位已经年过70,教了半辈子书的老师说,星期二的那堂课是他40多年来纪律最差的一堂课。
孙老师:我这个脑袋有偏头疼,一摘掉帽子脑袋就疼,所以我在那个时间我基本上是戴着帽子讲课,我给同学们说过。但是他还认为不是这个样,好像我脑袋上有什么,像我儿子这样的疤,或者我秃头或者头发是假的,这么样的。
学生课堂肆意的嬉闹声,甚至飞向老师头上的矿泉水瓶盖,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对于孙辛卯--这位传道、授业、解惑者的侮辱。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对于在课堂上受辱一事,孙老师却表现得异常宽容。
孙老师:学生毕竟是学生嘛,他们本来还都是十六七岁的孩子。
与外界强大的压力不同,孙老师选择了另一种方式面对侮辱自己的学生,这样的态度,让人心生敬意。
这是在视频影象中,孙辛卯唯一一次对学生的训斥,然而这样的教育并没能改变当时的状况。嘈杂喧闹的课堂,肆无忌惮的举止,不堪入耳的漫骂,甚至随意拍摄影像,完全无视任课老师孙辛卯的存在,而此时的孙老师并没有选择像人们意想中的大发雷霆。
孙老师:我觉着我做为老师来讲学生出了问题我有责任没有把这个学生教育好镇住,因为我当教师本身就是教育人的,学生出了这个问题,不是他的出格,我只能照顾这愿意学的。那其他的那不愿意学的,你只要不捣乱就成了。
孙老师的这番话在承担责任之余,也透露出些许的无奈,在自己四十年的教学生涯当中,他承认有学生顶撞过他但还从来没有像现在的学生这样胆大妄为。
孙老师: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讲也是有压力了,因为这一节课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好像对海淀的教育抹黑了,给中国教育抹黑了。
[但这是您的原因吗?]
孙老师:这个不能说是我一个人的原因,我才教了两个半月而且一星期两次课他们从小学到中学,那不是我一个人教育得了的,这里头有,现在有一种读书读书无用论的流毒在里面。
一群十六七岁的孩子,在本该严肃的课堂上肆无忌惮,完全无视任课老师孙辛卯的存在,面对这一场欺师辱教的闹剧,人们不禁要问:这群孩子怎么啦?
马皑:这些未成年人,我们称他为未成年人,有两个含义,一个是生理上的未成年,还有一个是心理上的未成年。青少年未成年人这些学生,通过这种戏噱老师的方法,来获得同学的起哄,在起哄的过程中,实际上这个肇事者本身得到了一种心理上的满足。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一种自尊,一种被别人抬举,他得到了一种场面。
据媒体同行透露,视频流传当天,当事学生放学时便要由学校专车护送才能离开,面对网友的愤怒和记者的追问,几位学生目前都选择沉默。因为受到惊吓,这两个学生此后便再也没有来校上课。记者试图根据网友提供的号码联系到视频中的学生,但所有的号码均无人接听。一位曾经接触过视频主角耳钉男的媒体同行向记者转述了耳钉男曾经的解释。
任记者电话采访:他当时说好玩有点恶作剧这种感觉,没想到事情闹到这种地步,班里其他同学煽动他他就上去了他觉得平时和老师的关系很随便。
对此事,海淀艺校方面又有何态度呢?记者多次试图进入学校,但媒体的轮番聚守和网民的围追堵截使得校方如临大敌,最初答应接受采访的学校领导最终决定拒绝所有媒体,试图进入校园的本台记者在校门口遭到工作人员的坚决阻拦。
外面请[我们跟校长联系过了]你跟哪个校长联系过了,我们没接到通知。[能麻烦您联系一下徐校长吗我们已经跟她说过了]说过我们没接到通知。
在将记者推出校门以后不久,学校马上贴出公告:谢绝一切媒体参访。
为了了解事件的真实情况以及对这一事件的处理进展,几经学校拒绝的记者再次找到了学校上级主管单位海淀区教委,教委的相关负责人也拒绝对此事件发表看法。
实况:[学校有处理意见了吗?老师恢复上课了吗请问您是负责这个事的吗]
在记者的一再努力下,海淀区教委最终同意出面联系校方。
经过艰难的寻找,我们终于见到了海淀艺校的校长徐素霞。她亲口证实了视频确在该校高中某班所拍,视频中出现的的确是本校的学生和老师,而事实发生在5月15号的课堂。
徐素霞:这个视频所反映的这节课,也就是极个别的,这节课它确实是发生在海淀艺术职业学校,5月15号孙老师找到学校反映,说这节课有些孩子比较调皮,不听话然后说对老师不礼貌。
徐校长强调,在接到老师的反映后,学校很快宣布了对当事学生的处分,但当时校方还不知道有视频的存在,等到视频流传开来,徐校长坦言校方措手不及。
徐素霞:我觉得真是很突然,视频的事只是我们在5月28号我们在网上才看到的//我最初的想法就是影响太坏了//可能对公众心理对关心教育的公众心理是一个伤害)
视频中伤害老师的孩子,成为这场网络舆论风暴的核心,而这几个孩子在做出那些举动时内心的真实动机也成为公众关心的焦点。
徐校长:我们了解的情况是并不是事先有目的有策划的,我们调查的结果就是这些孩子觉得好玩闹着玩。
视频流传开后,充满激愤言辞的网络舆论让学校备感压力。为了防止意外,个别已经返校上课的当事学生在校方出面联系的警车护送下离校,事件中的孙老师也暂时不再到校上课。
徐素霞:现在全社会全中国都认识这四个孩子了,我们想一下这四个孩子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其实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他们毕竟是孩子,无论他们犯了多大的错误,我们肯定是不能把他们推到大庭广众之下。
徐校长告诉记者,事发后为了保证正常教育教学的开展和绝大多数师生的心里稳定,不得不选择回避媒体。
徐素霞:我们为什么不接受媒体,你们在前一天看到了学校大门口的情况,在这个时候我们怎么去区分,是不是大门口所有人都是带着善意而来,都是能够对孩子的安全不构成威胁,其实到现在我们不愿意面对媒体,我们感觉现在我们再去解释什么再去说什么似乎很苍白。
由于当事学生还是未成年人,我们没有去打扰他们,也没有当面询问他们那样对待老师的真实心理,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从视频中的肆无忌惮中人们总能看到目前教育中的某些缺失。而他们的作为之所以会引起公众的强烈愤慨,也正是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触犯到了道德的底线。
于丹:教育中的缺失……
不论这些在视频中胡闹的学生本意如何,他们那天在课堂的做法都已经给传道授业的老师造成了伤害。实际上,在教学过程中不仅应有充满互相尊重的礼仪与规范,而且教师权利应受到法律的保护。
于丹:师道尊严……
劳凯生:教师法规定教师有教育、管理,在课堂上有组织教学这样一些相关的权利。如果这些权利受到了干扰,如果这个事件是经常发生的话,那么这些孩子应该已经构得上《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里所说的严重不良行为。这种严重的不良行为是要受到法律的限制。甚至要求他们的监护人,他们的家长对他们进行教育,进行训诫。
和以往国内一些引发众怒的网络事件的发展过程很是相似,这段视频中的“耳钉男”等人很快遇到了和以往“虐猫”、“铜须门”等事件主角类似的遭遇,一些愤怒的网友发布了所谓的网络通缉令,当事学生的家庭住址、手机号码等个人资料也被公布在网上。许多论坛上的过激语言开始更加直接和具体地指向当事学生和学校。对于这种以暴抑暴的行为,专家也表达自己的意见。
马皑:网友不是执法机关,网友也不是监管机关,在我看来,网友没有直接对具体的行为人、具体的肇事者去采取限制(的权利)。不管他们做错了什么,我们都应该从未成年人的角度,来考虑他们的情感,考虑他们的家庭,特别是考虑他们的将来。这样才是一个负责任的态度。
对教师权利的随意侵犯有可能给这些孩子带来道德以外的惩罚。但是如今首先让他们感到压力的是来自于网络的众多声讨,个人信息的曝光更让他们感到了切身的威胁。面对在这次事件中,网络上再次出现对有过错者过度使用网络暴力的情况,专家指出了应有的态度。
马皑:在我看来,网友没有直接对具体的行为人、具体的肇事者去采取限制(的权利)。不管他们做错了什么,我们都应该从未成年人的角度,来考虑他们的情感,考虑他们的家庭,特别是考虑他们的将来。这样才是一个负责任的态度。
这次的视频风波,让当事人和事发学校都经历了备感压力的一周,面对公众仍未停止的指责与质疑,海艺学校的校长在接受东视记者独家电视专访时向观众发出了呼吁。
徐素霞: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是一个真正关心教育的媒体,今天我也想通过东视广角这个媒体向社会发出一个呼吁,能够给我们的孩子们一个平静安宁的学习环境,因为毕竟还有99.9%的孩子们他们还要继续在这个学校学习,他们是无辜的,希望大家用一个客观的态度冷静的态度来看待这个事情,来看待这所学校。
专家指出,把海艺事件的全部压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并不公平,毕竟他们还是孩子。他们的父母和他们周围的社会环境也应该有所反思。
于丹:……
马皑:在社会中会有很多不同的价值观念和价值方法。当一些年轻人在使用他们的方法表达情感,表达情绪的时候,经常会导致我们所说的越轨,或者是违法的行为。这就是需要全社会能够重视起对青少年这种道德观和价值观的培养、教育。
5月31号,距离事发已经过去四天,海淀艺校通过北青报刊登了当事学生向老师道歉的新闻,似乎想在六一儿童节到来之前给这场舆论风波画上最终的句号。
编后: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恪守尊师重教的伦理道德,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于我们每一个人,从顽皮稚童到青涩少年再到风华青年的成长历程中,老师,都是最值得我们尊重和感恩的人。敬重教师、崇尚师德是中国社会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但是最近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的这段视频影像,却完全打破了人们长久以来崇尚的道德准则。古语说:子不教,父之过。这些孩子的行为理应受到指责,但孩子是社会的镜子,对于这场荒唐的闹剧,作为成年人的我们在愤慨悲哀之余,与其对他们过分的谴责,不如更多的自我反省,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