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V电影(用数字摄像机拍摄的简易电影)与传统电影相比,制作简便,成本较低,是眼下颇受年轻人宠爱的一种时尚。将自编自导的影片搬上电脑屏幕,是不少年轻人的梦想。
上海戏剧学院的校园里,便集中了很多这样的“追梦人”———电视编导专业的学生。然而,有这么几个年轻人,为了拍摄一部自编自导的影片,却被弄得狼狈不堪;“梦”刚刚开始了2分钟,他们已经宣告“破产”……上星期的一个夜晚,记者与商辉约在徐家汇一个茶馆采访。商辉是上戏戏剧文学系电视编导专业的四年级学生,他所在的剧组已经陷入“破产”的窘境。
记者到时,商辉已经在门外等了半个多小时。问他为什么不先进去,他不自然地撸了撸头发,苦笑一声:“不敢进去,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难为情的“获奖”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了。”商辉和5位志同道合的同学,正在潜心拍摄一部故事片和一部纪录片作为毕业前的纪念。商辉是“6人组”中的编剧兼打杂。
7月开始构思,8月开始筹划,10月底开机,到了今天,剧组已经“断粮”。
信心源于一部短片的意外获奖。今年寒假期间,6人组中的5个人合作拍摄了一部20分钟的儿童题材短片《天天的天》,一举获得在北京举行的第三届全国大学生短片竞赛最佳编剧奖。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5个大孩子围着几个小孩子乱转,顶着寒风,有时一下午只能拍一分钟的成品———拍摄足足花了一个星期。在参赛截止日的前一天,才把编辑好的带子送去。因为用的设备、请的摄像都很业余,拍摄又得到了各方帮忙,这部短片的制作成本很低,平摊下来,每人只掏出100元。
颁奖那天,大家抑制不住兴奋,全都自费来到北京。每个人的自信心都极度膨胀,觉得获一个奖太少了。可当短片在颁奖现场播出时,5个人都傻眼了。“和其他获奖片相比,我们的作品就像个寒酸的文人,画面不清晰,声音很模糊,简直没法看下去。”
大家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有的还捂住发烫的脸,希望自己的片子快快播完。
一个只有内涵、没有包装的纪录片,也只能获“最佳编剧奖”了。
转眼就要做毕业作品了。有了上次的教训,大伙儿发誓,要做部“像样点儿”的片子。学校答应给每个组发6000元,6人组准备把5000元投资故事片,另外1000元投在纪录片上。他们天真地以为,这点钱已足够拍出DV“精品”。
坐“黑车”拍外景
要拍精品,设备当然要一流。“制片人”吴叶四处辗转托关系,借到了一台档次最高的DV摄像机SONY150P 。这台崭新的机器价值3万元,一天租费500元,已经算是“友情价”了。
演员也是一笔“大开销”。明星当然找不起,群众演员要价也不低。他们曾经找来一位当过群众演员的女郎,女郎一听要间断性地拍一星期,报酬只有1000元,脸马上拉长了。
几番物色,终于找到一个舞蹈学校的15岁女生,脸长得很有灵气,十分符合剧本要求。至于摄像和灯光、化妆人员,基本都是看朋友面子,“友情助演”,不计报酬,只管饭,最多塞点香烟就行。
景地的选择也费了不少功夫。6人组考察了上海的朱家角、苏州的三山岛,最终选在浙江安吉———考察外景地的开销都是成员们自掏腰包的。
一切准备停当,10月下旬,就在开赴外景地的前一天晚上,小演员突然说不能去了,因为下周要期中考试。大伙一下子全懵了,到了这当口,换演员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跑到小女生的家里,轮番做她父母的思想工作。在听到了不下100句“保证不影响她复习功课”的承诺后,小演员的父母终于抵受不住“狂轰乱炸”,同意“放生”。
出发那天是周五,傍晚四五点钟,他们赶到长途汽车站,却错过了当天赴安吉的末班车。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中年男子兜到他们面前,问他们是否要车。虽然知道是“黑车”,但一听价格比长途车要便宜15元,大家决心冒一回险。
中年男子把他们带到一个路口,招了招手,一辆依维柯停到面前。车门一开,中年男子就一个接一个把他们推进去,像偷渡一样紧张。车窗都贴了膜,车里一抹黑,大家前胸贴后背,默默地听着发动机的轰鸣。
夜色沉沉,不知到了哪里,车突然停了下来。司机像赶鸭子一样,把乘客全部吆喝到了“接头”的另一辆面包车上。那辆车更破,盘旋在山路上,车里的人一会儿往左倒,一会儿往右倒。
到达目的地,已近晚上10点。山里特别冷,水龙头里放出的像是冰水。每个人都饥寒交迫。小演员第一次出远门,经不住颠簸,脸色煞白,差点吐出来,“编剧”、“导演”们的脸也被她吓白了。
“淑女”变成“小市民”
为了省钱,大家住在50元一间的农家旅舍。一个房间3张床,挤5个人。除了摄像和演员一人一床,其余人都“紧密团结在一起”。
第二天要赶早晨的光线,大伙儿5点钟就起床了。旅舍主人还没起床,大家肚子饿得慌,却不好意思去叩门。情急智生,6人组委派一男一女到主人的房门前“唱双簧”,一个人大声说:“唉呀,你起得这么早!”另一个大声答:“是啊,肚子咕咕叫!”房间里有动静,却不见有人起床。“双簧”不得不演下去,“我真想早点和老板结房费!”“是啊,我也准备走了。”这两句的效果立竿见影,店主夫妇立马翻身起床,跑进厨房煮了两锅粥。
薄雾袅袅,山灵水秀,拍摄背景极佳,却苦了只穿一件紧身衣的小演员。6人组像保护国宝一样照顾着小演员,一到拍摄间隙,便一拥而上,一人为她裹棉衣,另一人把复习资料递上,以便她抓紧时间复习迎考。
有一段戏在公路边拍摄。几乎每一辆经过的旅游车都会停下来,下车方便的旅客看见小女生穿着奇装异服在乱石堆上跳舞,多半会冷嘲热讽一番。
回上海那天,长途班车突然更换车型,车票比平时上涨了20元。6人组痛心而又无奈地买了票,开始怀念“黑车”。
为了省钱,两天在安吉,吃的尽是野菜。最后一天,6人组干脆不吃,来到车站边的小摊上买鸡蛋煎饼裹腹。不巧碰上了贪心摊主,一个蛋饼1元5角,加一个蛋居然要多收1元!制片人吴叶实在忍不住了,扯开嗓子和摊主大吵。“我从来没有这么凶过,仅仅为了几块钱,弄得自己像个小市民一样。”这个外表斯文的女孩对记者说。
将抵上海时,吴叶惊慌地发现,摄像机镜头边缘的橡皮圈裂开了一条缝。
人人都盼能“中奖”
当务之急是修摄像机。回上海的当天,专修店已经关门。第二天一早,吴叶又赶了过去。但得到的答复却是,橡皮圈要从日本预订,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来。不能配新的,只好把旧的补好。吴叶捧着摄像机,来到一个钟表修理摊。钟表匠很热心,却补得“不伦不类”。无奈之下,她自己动手,用黑色胶纸把“伤口”包扎好,战战兢兢地把机器还给人家。为了这块小小的橡皮圈,吴叶忙了一整天,照理要多收一天租费,但吴叶厚厚脸皮,赖掉了。“幸好摄像机的主人很大度。”
回到学校,“噩耗”传来。学校因经费紧张,6000元的拍摄费压缩到了4000元。掰着手指算算,安吉之行,已经花掉了4500元———他们已经“破产”了。而这部分的拍摄,在整个故事片中只占到2分钟!6个人马上凑到一张课桌前———不是探讨剧本,而是商量怎样弄钱。
一位成员联系到一家婚礼公司,帮忙拍婚典录像,被抽头后,一次能进账250元。虽是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好。可是,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结婚的人一天比一天少。还有一个成员,卖力地给报社投稿,希冀靠稿费投资拍片,可是,文章登得快,稿费却发得慢。
成本较低的纪录片拍摄还在进行。那次,有两个人去朱家角拍了一天,却舍不得吃一顿午饭。
但没有谁愿意放弃梦想,“我们每天都在做梦,梦见自己中奖,然后用这笔钱去借最好的摄像机,拍最好的DV电影。”